听雨
孙英钧

雨是从屋顶踩着青瓦的小脚
声音漏进门缝，打醒我耳廓
我惊坐起来。屋外
一行行密密的针脚，缝补
山头的碎片

我的童年飘浮着缺水的木桶
父亲一生的荣耀
就是在干旱的土地里插秧
一个人身体是水做的
那要耗费多少万亿雨滴

听雨的时候，不要跑
扶好竹筒的滴答
最好倚在荷叶的玉盘上
抱个古筝，享受雨丝牵着鸟鸣
拨动的清丽

绕过山寺的旋转
小小雨柱撑起满天篷布
等雨走了，兄弟几个匆匆挤出门
就像干透的雨滴

 

一棵柿树挂满了喜悦
邹晓霞

北方的冬天似乎总是这样
大地沉暮
冷风的空荡罩衫下
鸦鹊像树林灰色的心意出没
芦苇的脊骨
一碰就折

但是如果一株挂满柿子的柿树
在视野中突然出现
你就知道你心里的火种
还活着
“呀”的一声，冲出喉咙

你会惊讶它多么像寒风中
你老去的母亲
一直往你手中，你的包里
塞满各种吃食的母亲
喜悦在那时，遮住了她脸上
全部的沧桑

 

无法描述的清晨
H故乡雪

与往常一样又有所不同
时光板着旧面孔
只有神能猜出其中的喜乐和慈悲

与阳光颜色相似的
是母亲蒸好的南瓜和红薯
我常拿煎蛋与之相比
并不体会雨雪占据了温暖的位置

以至于每次写“我的母亲”
都用披着星光的背影，用低头的
牛和稻谷，无法言表的
我说不清借用了多少次露水和鸟鸣

即使她最后一个清晨
像一根猛然刺进的鱼刺，卡在
我哽咽的喉咙，无法细问
她僵硬的笑容是宽慰还是不舍

 

陡坡上的石砌门
余禺

它立在那里，多少年月，多少风雪
把等待塑造成一个实体；一个虚词
因为那意思还不如蜘蛛张网——
在这人迹罕至之地，等待如同山的姿势
更多时候它只有它自己，与山同立

将军佩戴的头饰，箍的是一张
无形的脸，只有山风进出，松鼠也鲜少
从门洞里经过，只有苍苔和薜荔，
用时光装点它的瘦骨和粗纹
背阴之地，月亮有时在意它的拱形

来人必抬头看上几眼，却不明其所以
是古代守军的关隘，抑或山贼窝口？
而它早已改了身份，一如变异后的白虎
穿过它，你或许反向变异，褪去来时的
皮囊，来同门后的千年之花相遇

去者仅俯首探路，仿佛是它导引了疲乏
过此门，匆匆披回浮尘，风光只由
相机带回，去作下酒的谈资；
而门只借清风，同砌它的石匠对饮
幸有一轮银月在意时光的拱形

 

开早餐店的夫妻
李福顺

这是第十个春秋了
他们已经习惯在黑夜底部掘进
并收拢一张无形的大网

打捞出呼吸微弱的灯光
还有出租车鳃部发出的求救声
捕获的黎明是最大的一条鱼

再用豆浆，各种面食，小咸菜
汗水和脚印
喂饱一个又一个张着大嘴的日子

但是，缩水的时间总是不够用
就像面团
需要拉一拉，再抻一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