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变
合华

瓷的母亲是泥土
在掌纹里反复摔打 揉出月光
青花沿坯体攀缘而上
釉色封存所有裂痕
八百度火舌舔舐三天三夜
直到变出星辰的釉面
捧出淬过雷声的骨相

瓦的母亲也是泥土
晨昏以甘露轻敷
抚平皱裂的掌纹
灶膛用文火熬煮四昼夜
长出遮风挡雨的鳞片

当窑门开启时
泥土在火中分娩出
两种相望的永恒
一个是悬在云端的青釉
一个是栖息在房顶的卧蚕

 

惊蛰：向阳的坡地
阿光

父亲在那块向阳的坡地上翻土
天空干净的像一只空杯子
荒坡上，狗尾草、婆婆纳和马齿苋
纷纷踮起脚，追着父亲说话

每年都有雪覆盖住这块坡地
每年都有众多的野草
肆无忌惮地结伴在荒坡上奔跑
它们摒弃一岁一枯荣的惆怅
不慌不忙，踩着节气的拍子
把这片荒芜的坡地踩醒

醒来的泥土下，传来无数细微的
呼吸声，那些星星点点的绿
在向阳的坡地上
围着父亲，讲着讲不完的故事

 

无声的别离
阿峩

真正要走的人
关门都很轻
影子在门槛上
脱水成标本
门缝里挤出的叹息
在月光下碎成满地盐粒
行李箱碾过春雪的声响
是时间剥落的表皮
苔藓正在吞噬
门牌号的锈迹
玄关处未拆的快递
钟摆吞下所有别语
长出年久失修的菌丝
所有未兑现的诺言
凋零为宇宙暗物质

 

暗语
山七

门轴渗出铁锈时
镜子正从内部碎裂
我们习惯用舌尖舔舐裂纹
直到青铜在瞳孔深处锈蚀

血的颜色开始变轻
暗红褪成透明，滴落时
长出六棱形的骨骼
祖母的纺锤突然失重
悬在子宫的穹顶

指纹在丝绸上起义
每一针都刺穿纬线的谵妄
当经纱被月光漂白
所有针脚突然开口——
锁孔转动，无人叩门

 

分数围城
江幽闲人

教务处文件长出青铜锁链
第八十七阶台阶上
粉笔灰凝成量产的霜

钟摆切开黄昏的统计图
我们是被折线的风筝
在标准差编织的网里练习
以抛物线姿态坠落

老教授在电子表格里垂钓
钓起一尾尾带刺的星空
月光在正态分布表右侧
堆积成透明的盐垛

而档案室铁柜深处
无数未诞生的蝴蝶翅膀
正随着墨迹褪色
在春天到来之前
先学会了凋零公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