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埙的人
燕南飞

偌大古寺里只有吹不完的空。经文
在埙眼里蹑手蹑脚。千年的孤独
是摁也摁不住的，它比他更懂身体里有多么大的江湖

刀斧已去乱世中成佛。不甘心的行者
成了指尖的匆匆过客。他吹不醒故人
就吹一吹众生吧。众生
乃前世放下的刀斧

塔，是老寺之舌，
对于进退之事，也难说。

 

向大地交出潦草的身影
H故乡雪

先扶稳衰老的父母，再擦去
额头上多余的汗水
因为雨一直相随，风从未停歇
因为决堤的春天
因为晨曲不断溢出鸟鸣
因为黄昏后的笑声，回响到现在

如果母亲眼里
没有那么多泪水，如果渐瘦的炊烟
能吸干酸涩的视线
即便让我弯成一张弓，不断调整
被拉成紧绷的姿态
即便从流水的倒影，清晰看见
我奔波沉浮的身影如此疲惫

你说做一鼎钟吧
轻轻一敲，心思就荡漾起来
但我还是愿意挺直站立
像树和稻谷谦卑地在田野晃动起来

 

被我遗忘的的方言
乌良

喜鹊的叫声总有意义，在冰河湾
多么让人惊讶，它们完全有意义
它们说“春天”和“惊蛰”
我写它们而方言误解了它们
我写“草原冰河的惊蛰”
它们的意义取决于哪一种喜鹊的
方言中有“家”这个词
但如果是春天的诗或歌曲呢？
那我的快乐就如同那两条流浪狗
奔跑在喜鹊炫飞的阳光下
噢，这个冰河湾里的春天
是冬天冻死在冰河里的小鱼群
如裂开的天蓝河冰般壮烈
河风的吹动中，弯曲融化
喜鹊胸脯都缠系着一个白色围裙
垂落的白驼绒长纤维毛绳
融化着河湾冰面，我的身体
想走进喜鹊的红柳丛林
述说复活游弋的一群又一群小鱼
草原冰河的惊蛰是一种欲望
或许，螺旋飞翔的喜鹊
它们的一种方言，不是一幅图画
感受最多的没有里计的地名
除了小鱼、红柳、流浪狗和喜鹊
我却遗忘内心深处的方言

 

城里的蚂蚁
七鼎

一群蚂蚁
扛着泛黄的骨头、乳白的泡沫、空心的云朵
爬上人行桥

寻北的我
扛着镀金的梦，走成一只蚂蚁

我突然忽视了浩瀚的黄沙，陌生的高楼
滚动的人潮

可是，要想找一只老家来的蚂蚁兄弟
谈何容易啊

一只，两只……像数着
满城的问号

 

长河落日
艺海生辉

陶罐倾斜，落日正以铜钱的姿态
坠入。草编的蟋蟀在风里
把黄昏编织成吊桥

胡杨木门槛下，晒干的辣椒数着骆驼脚印
驼铃在五更时分发芽，每个铃铛都是
母亲遗落在沙枣花深处的眼睛

当西北风穿过薄衣，有人听见胎记
在锁骨下，发烫的声响

长河把自己卷成羊皮地图时，所有沙砾突然
开口，用三十年前方言喊出
被月光腌制的

——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