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像一只大黄狗
苏州许强 

老屋，像一只忠诚的大黄狗
它温顺地趴在故乡，等我们回去

那个离开故乡三十年的人
被一根1600公里长的乡愁捉拿归案
被惭愧的泪水五花大绑

老屋装满我童年的所有词汇
像一个口袋，容纳了世间万物

我还是晚了一步，没有见到它最后一面
倒下的老屋，变成了瓦砾一片
它脱掉的身躯，只留下时光破碎的衣裳

那些倒下的记忆，时常发炎，疼痛难忍
一个人的内心，贴不了创口贴

像一只被切掉尾巴的大黄狗，
它时常还不由自主的，想去摸一摸

 

玉米人
田田田田田田 

他是这样计算玉米的：
一个玉米五毛钱，十个玉米五块钱……
一万个玉米就是娃儿的学费
装完车，天就黑了。他蹒跚地走到车后
他的眼睛要把脚下的土地再收割一遍
他越走越远，已经很远，他停下来
立在月光里——
空旷的土地上，是不是还有一棵玉米
在秋风中轻轻摇晃

 

年前的雪
疾风骤雨

在年前，在放假的当天
不可否认
那场雪落了下来，轻飘飘的
那些忙于回家的人
却沉重了起来
他们不是反对一场雪
而是对一个时间
有着无法抹除的敏感
或许雪，也有无法割舍的情怀
总是在此时往下落
而那个人
被困在一场雪里
久久，无法候补到一张车票

 

给父亲搓澡
袁文章

他满身皱皮，像棵老松
从搓澡床耷拉下的两臂，近于枯枝
我抓住一只。抓住这举过我的
修缮过家的，拥抱过世界的手臂
为他搓澡

一下一下，很小心地
搓去他毛孔里的沙漠，腋窝里的雨季
正向脚心蜂拥的蜿蜒和坎坷
很儿子地，搓去
岁月镌刻在皮肤上的沧桑
和衍生在内心的孤独

父亲眯着眼。或许粗糙的澡巾
给了他改造老宅堂屋的享受
倒是我，搓着他早已不宽厚的脊背
感觉澡巾更像是一把自我革命的钝刀
因惊悸于岁月锋利而泪流满面

搓澡后的父亲，像卸过货的空车
轻松了许多，也矍铄了许多
他不让我搀扶，坚持独立下床
那一刻，雾腾腾的浴池屏住了呼吸

裸身而立的父亲，眼光明净
像一座雨后悬崖

 

对着那座山说
王云昌

我的影子是倾斜的树
根系悬空。风中
努力捂住第三根肋骨的疼痛

峭壁坍塌之后，体内
有巨石分娩
嶙峋的词句，刺破皮肤
像野草顶开墓志铭的裂缝
‌
对着
曾经十分崇拜的那座山
说：
我的血管内已生长出波浪
我的骨头里有刀